第1章 我变成了小少爷

十岁以前，我就是一个人见人厌的拖油瓶。

我生下来就没了母亲，也没见过父亲，一首跟着并不喜欢我的舅舅相依为命。

舅舅非常不喜欢我，甚至是厌恶我，可是没办法，他是这世上唯一跟我有联系的人，所以不管多么不情愿，也只能带着我。

他也只是带着我，就是走到哪里都会捎着我，然后把我扔在一个角落里，扔下一堆吃的，就自己忙自己得去了。

舅舅很忙，却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有时候，应该是想干的事干成了，他就会特别高兴，回来会给我带一些好吃的，然后喝着酒看着我，还会嘟囔一些我听不懂的句子。

“看来，也并非一无是处！”

“可惜了，明明是金枝玉叶的……”但是更多的时候，他想做的事是做不成的，就会变得很暴躁，回来乱摔东西，并且骂骂咧咧的……“你怎么还不死？”

“你要缠死我吗？”

“你这个野种！”

我知道他是在骂我。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很多余。

我蜷缩在角落里，心慌到不行，也怕到不行，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但是，不论舅舅多么恼怒，他都不曾打过我，哪怕怒不可遏、难以自控伤了自己的时候，他也不曾打过我。

所以，我很肯定他人不坏，只是脾气差了一点。

每次他发完脾气，都会给我一些补偿。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最好的补偿就是吃好吃的。

所以在这个时候，我有机会吃到香软的面包，也有机会喝到清甜的果汁。

然后他又会消失很久，那是我最怕的日子。

舅舅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给我留下很多吃的。

冬天还好，夏天就会很麻烦，因为食物很快会坏掉，但是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

我吃过烂透了的苹果，吃过长毛的馒头，吃过发霉的米饭，还吃过己经馊的发出恶臭的菜汤……有那么几次，我的肠胃实在受不了了，拉肚子拉到虚脱，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在那里。

结果，我没有死。

用舅舅的话来说就是“人贱命长”。

后来，我渐渐长大，可以自己熬一些米，也开始尝试将蔬菜煮熟，舅舅再外出的时候，就会给我买下一些米面和一些蔬菜，我也就不用再吃那些坏掉的东西了。

只是我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们总是频繁搬家，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而且，我都己经十岁了，却依旧没有上学读书。

我见过很多跟我一般大的孩子，看他们每天背着书包去上学，看他们每天因为各种学习的问题而苦恼，我却认为他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可是舅舅说我不配。

那是我跟他说我想上学的时候，他攥着酒瓶子的手停在半空中，消瘦的手背青筋暴起，活像一条条蚯蚓趴在上面。

“上学？”

舅舅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满戏谑和不屑，“你配吗？”

“我为什么不配？”

我在心里问了一句，但是我没有问出来，因为我知道，问出来也没用。

几天过后，舅舅买了一些米面和蔬菜，我知道，他又要出远门了。

跟以前不同的是，这次舅舅出门前似乎有心事。

他看着我，久久地看着我，因为长期酗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现出少许的温情。

“以后好好的。”

舅舅轻抚了一下我的头发，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他从未这样对待过我，虽然他也从未打过我，但是我能明显感觉的出来，他不喜欢我。

他之所以带着我，是因为在这个世上我没有别的亲人了，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所以他很勉强地带着我，又厌恶着我，在他身上，我没有感受到过爱，也不知道被爱是什么样子。

我也曾经埋怨过命运，为什么让我来到这个世上，又不让我享受到最起码的父母之爱。

为什么对别人而言唾手可得的天伦之乐，在我这里却成为一种奢侈。

“是我不配！”

这是我唯一可以说服自己的方法。

是的，是我不配。

上一辈子，我应该是做了很多坏事，所以才会遭到这种报应。

想通这些，我开始释然，也开始释怀。

觉得自己所有的遭遇都是一种赎罪，心中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愤愤不平，也没有了那么多的奢望。

这样反而让我的心获得了短暂的平静。

现在，舅舅忽然给了我些许的温暖，让我霎时间有些恍惚，也让我沉寂的心开始有些骚动，原来，我还是那么渴望爱，不论爱有多少、能有多久，我都是那么渴望一点爱。

只需要一点点的爱，就可以滋养我好久，也可以让我快乐好久。

舅舅无从知道我的心思，也不关心我的心思，他转身离开了，我又变成了一个人。

可是我不害怕，因为我有舅舅，我有舅舅的爱，尽管那爱可能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

我给自己做了米饭，炒了一碟小油菜，还开了一瓶辣椒酱。

这天的饭好美味，我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饭，所以我连着吃了两大碗。

吃完饭以后，我有些困了，懒得刷碗，就抱着被子睡了起来。

时值深秋，有些微冷，但是裹着被子睡很舒服，我就迷糊了起来 。

很奇怪，我竟然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父亲、母亲的梦。

以前，我从未做过关于他们的梦 ，因为他们在我心里是没有模样的。

我不知道他们的样子，也从未想过他们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记事起就没见过他们，如果不是看到别的孩子有父母，我都以为所有的孩子都应该像我一样，是没有父母的。

可是今天我竟然梦到了他们。

在梦里，他们是模糊的，可是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也变成有父母的孩子了，我也有人爱了。

我依偎在他们身边，可以清晰感受到他们的体温。

原来有父母的感觉是这个样子，我有些上瘾。

他们的模样是模糊的，可是我依旧很开心。

我不知道是在做梦，还以为一切变成了现实，我很开心，开心到想要大声笑出来，可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笑不出来就笑不出来吧，只要是开心的就好了。

我很好应付的，也很容易知足。

可偏偏就连这一点小确幸，我也很难拥有多久。

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发现房间里多了很多人。

“小少爷好！”

他们齐刷刷向我问好。

“你们是谁？”

我坐起身来，不安地问道，“你们是找舅舅吗？

舅舅不在家……”我想不出来其他原因。

“哦，不，我们是专程来接小少爷您的。”

一位脸上挂着慈眉善目的笑容的年轻人恭敬地对我道。

“我？”

我看向年轻人。

他长的非常俊秀，像是电视里的明星。

他岁数应该不大，顶多也就二十岁，所以脸上还透着稚气。

但是很明显，他是这群人里面的头头，所以大家都唯他马首是瞻。

“是的！”

年轻人向我低头施礼，语气里透着尊敬和谦和，“小少爷，您好，我是惠崇集团的管家，我叫郝兵。

奉老爷的命令，来接您回家。”

“你喊我小少爷？”

我这才反应过来。

“是的。

您是我惠崇集团最尊贵的小少爷。”

郝兵的态度极度恭敬，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给我一种极其傲慢的感觉。

可能像他们这种高贵的人习惯这样，礼数上不缺，但是话语中透着疏离。

其实，我也不在乎这些。

因为长这么大，他是第一个愿意心平气和跟我好好说话的人，我很受宠若惊。

至于他说的什么集团什么少爷，我没听懂，应该跟我也没有多少关系。

我想他们可能找错了地方找错了人，我应该提醒他们一下。

“你们找错人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我感觉有些可惜，可惜我没有那么好的命，可惜我成不了什么少爷。

我是个没父没母的孤儿，我连个完整的家都没有，又怎么会是什么少爷！

“小少爷，我们没有找错人。”

可能是看出来我不相信他，所以郝兵耐着性子给我解释着，“您叫楚晚景，您的舅舅叫楚和，对不对？”

“对。”

我有些迷糊，稀里糊涂回答着。

“您的母亲叫楚然，您的父亲叫惠觉，您是惠崇集团的小少爷，属下是奉命来接您的。”

郝兵虔诚地看着我，眼神和态度都极尽恭敬，可是我却总感觉他是高高在上的，可能是我的自卑心在作祟。

我看着郝兵，根本就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我怎么可能是什么少爷，至于父亲母亲叫什么，舅舅从未提起过。

但是我的母亲应该是姓楚的，这一点还是能够确定下来的。

“小少爷，您不要害怕，先让属下侍候您更衣，然后带您去见老爷。

见到老爷，您就什么都明白了。”

说着话，郝兵回身取过一套衣服。

衣服的样式，我说不出来，绝对是我不曾穿过的样式；衣服的料子，我也说不出来，肯定也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料子。

看着那衣服，我有些心动。

长这么大，我几乎没穿过一身合身像样的衣服。

只是当我低下头，看到自己一身的污秽，我自惭形秽了。

我都己经忘记我有多久没洗澡、没理头发了。

就我这副污糟不堪的样子，怎么能糟践了这么好的衣服呢？

“珈南珈北，侍候少爷盥洗更衣！”

我非常感激郝兵的善解人意。

他看出了我的窘态，也愿意帮我消除那份尴尬。

“是！”

只见两位十六七岁的少年走上前。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眉目之间颇为相似，应该是龙凤胎。

两人一样的黑色西装，一样的黑色墨镜，看起来英姿飒爽。

只是年龄在那里，总给人一种小孩穿大人衣服、硬装老成的感觉。

只见珈南打开了一个便携包，从里面取出一包湿纸巾交给珈北。

“小少爷，时间仓促，您先委屈一下。”

珈北的声音柔柔的，这与她的外型反差非常大。

她抽出湿巾，仔细地给我擦拭着脸。

第一次被一个女孩这样伺候着，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局促地坐在那里，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很显然珈北没考虑这么多，她黑亮的眸子不眨眼地盯着我，仔细地给我擦拭着脸，一点都没有嫌弃我的脏乱不堪。

她的动作很轻柔，纸巾也软软的、香香的，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被温柔对待着的。

这种感觉很奇特，甚至会让人有些上瘾。

浪费了半包湿巾，珈北总算把我的脸和手给擦出来了，包括我的头发和指甲。

我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就连指甲缝儿都是干净的。

珈北看着我笑了一下，她应该是看到了我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但是我明显感觉出来，她的笑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宽慰，或者是一种安慰。

珈南则从便携包里取出了剪刀和梳子，他应该是想给我理个头发的，但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却没动我的头发，而是用上了一些香香的东西，给我仔细梳了一下头，然后他回头看向郝兵，郝兵对他点了一下头，似乎在说“很好”。

其实，我也很好奇，我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只是我不太好意思开口，更怕被他们取笑了去。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在他们面前，我总是感觉自惭形秽。

待珈南珈北将我收拾干净，郝兵抱着衣服走上了前。

看他们这意思，他们这是要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换衣服了，这一点我是坚决不干的，虽然我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我也是很注重自己的隐私的。

所以我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的行为肯定会遭到他们的嘲笑，在他们眼里，这绝对是一种小家子气的行为。

只是他们的修养都很好，尤其是郝兵，他真的很体谅别人，也很宽待别人，他将衣服交给了珈南，示意众人都退下，包括他和珈北。

最后，我在珈南的帮助下换上了新衣服，这一辈子我穿过的第一件像模像样的新衣服。

“小少爷，您看看，还满意吗？”

珈南从便携包里取出一面镜子，竟是折叠的，展开以后是一面比我还高的镜子。

他领着我来到镜子前面，让我可以清晰看到现在的自己。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恍惚了。

白净的脸庞，精致的发型，得体的衣服……经过他们一番捯饬，我竟然完全换了一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