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辰从明阳殿里走出来,朝山下望了一眼,撇了撇嘴,走回了清黎殿。
魏城拄着头,再也无心看桌上的东西,挥袖一扫,湖笔徽墨被扫落,端砚摔在地上炸裂开,松烟墨撒了满地。
魏城看着满地墨痕,吐出一口气,搓了搓脸,才招呼人进来收拾。
清黎殿建在赤焱宗的中心,因为老宗主喜静,便没在周围建其他的殿院,只有一大片池塘和一座观星台。
经辰能有不错的体魄,也多亏了这种地形。
“累死了。”
经辰扶着栏杆上的莲花雕,停下来歇着气,“怎么这么远啊!”
抹了把汗,首起腰要继续往前走,一声呼喊让经辰再次停下脚步。
“师妹!”
冯隐提着袋点心走过来,放在她手上,“给你,你爱吃的核桃酥。”
经辰狐疑地看着他手中的核桃酥,试探道:“你能这么好心?”
冯隐一听,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袋,道:“怎么说话呢。”
经辰被弹得一皱眉,举起手中的袋子,说:“那你怎么突然给我这个?”
冯隐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禁失笑,道:“前几日罚师妹抄了五遍经文,抄的不错,这是奖励,毕竟‘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嘛,一个道理。”
经辰瞬间想起半月前,自己平生第一次挑灯夜读,差点把手抄废的事,气得差点骂出口,“你想死?”
冯隐立马向后退了一步,说:“当然不想,我死了就没人给你买核桃酥了,你这一包还是我偷带回来的呢。”
经辰瞪了他一眼,把袋子藏进广袖里,道:“谢谢师兄。”
“不用谢。”
冯隐笑道,“以后多抄几遍经文就行了。”
“你死!”
冯隐被逗笑,肆意的笑容打破了长久的温和平淡,“快回去吧,一会被长老们发现了,又要挨罚。”
经辰应了一声,转身继续朝清黎殿走,还不忘气他两句,“到时候我就说是冯隐师兄的。”
“我打死你。”
经辰笑着跑开了,看着袖子里的核桃酥,满心欢喜,决定暂且不打死冯隐。
回到清黎殿,经辰赶紧跑进卧房,打开袋子吃了起来,过几天的比试,还不知道对手是谁,万一没打过,可就丢死人了。
核桃酥甜甜的,其实并不是经辰最喜欢的味道,对她而言反而有些发腻,说实话,经辰并不爱吃。
她喜欢的只是这种特别感。
因为踏出宗门的机会太少,每天好像都差不多,所以她有时会浑浑噩噩地过去很多日子。
她曾经总记不清日子,好像每天都一样,她一度觉得自己像一棵被植在绿地里的树,被精心抚养,呵护。
长不出大理石垒起的边框,被砍去多余病变或是错误的枝桠。
她长得很好,这点不可否认。
但她更渴望远处吹来的清风,打落她枝叶的骤雨,还有埋没她根系的积雪。
“身在福中不知福”,经辰幼时在书中看到这样一句话,她觉得自己在别人眼中可能就是这样。
经辰想起有一次,魏城斥责她偷跑出宗门,那天下了大雨,她躲在巷子里,魏城就顶着雨找了她三个时辰,最后把她从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拖了出来,硬拉回了清黎殿。
那天魏城第一次责骂了她,她也很委屈。
“你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活,改变我的想法?
我不配有自由吗!”
经辰清楚地记得那天,她说完这句话后,屋内骤然的安静,还有魏城惊怒的表情。
经辰当时己经做好了挨罚的准备,但魏城没有再说话,只站了一会就径首出了门。
当晚,经辰有些忐忑地躺在床上,猜测着不敬师长的后果。
魏城却走了进来。
屋外的雨还没有停,淅淅沥沥地下着,魏城的衣服还湿着,头发打着绺往下滴水,经辰要下床跪下,却见魏城把怀中团成团的大氅打开,拿出一个纸包递给她,说:“核桃酥,太晚了,只有这么一家。”
经辰战战兢兢地接过来,摸着有一些潮气的纸包,这估计是魏城身上唯一没有湿的东西。
那晚她哭了。
她总是为了自己微不足道的不满,而忘记身边人奔涌不息的善意。
后来,和她走得最近的冯隐发现了她在偷吃核桃酥,少年看着她,转身离开了。
经辰以为古板的冯隐会将此事报告给长老们。
结果第二天,她来书堂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桌堂里放着一袋核桃酥。
看着上面打着的绳结,不是魏城常买的那家。
那除了冯隐,经辰想不出第二个人。
再后来,经辰总能收到两家不同的核桃酥,还能准确分辨是谁送来的。
绳结打得麻烦一点的是师父送的,偏甜,纸袋上有印花的是师兄送的。
慢慢地,经辰习惯了用核桃酥记日子。
努力在枯燥的生活中寻找乐趣,还有能在乏味中坚持的危险的平衡。
核桃酥,不一定是能让她快乐的味道,却是能让她看到信念和暖意的那一点特殊。
她看到别人心尖燃起的火,也偷偷凑过去取暖,却不想,是有人为她敞开了门,装作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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