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从下到上

当垂首空轨的车头自地下驶出之际,窗外正飘洒着霰雪,那己绝非普通的霰雪,雪粒的尺寸近乎玻璃弹珠的一半。

车窗外那昏沉的景象,令人完全无法分辨时间,这是刚完成十年义务教育的祁祜第二次涉足地上的世界。

陆上人在开发陆下时美其名曰这是要提高整体人类的素质,也是在给予穷人们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尽管所有人都知道高级教育早己被陆上那些大家族所垄断…身处车中西北角,倚靠着玻璃,她不自觉地将右手置于车窗之上,以指尖体悟着纯白的洗礼。

指尖的温热使得周边的玻璃瞬间蒙上一层薄如蝉翼的雾气。

窗外那纯粹的洁白与空轨内的幽暗形成强烈而刺目的对比,太过耀眼,于是她佯装不经意地垂首,瞟了一眼右手上那由假玉石制成的手链。

她叫祁祜,她那乌黑的发丝间挑染着几簇墨绿,双眸亦是同样的墨绿色。

她把黑色鸭舌帽压得极低,大半张脸和头发都被遮掩住。

她拥有着健康的小麦肤色,身着陆下最为流行的短款黑色上衣与短裤,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多年于地下的艰难求生,令她练就了无论遭遇何种变故都能泰然自若的本领。

即便她即将抵达的纳米区,乃是整个大陆最为奢华、最为危险却又最为安全之地。

显然,她心里清楚,在这方天地,有钱人无所不能,哪怕你渴望天上的喷火龙,各类实验室都会争前恐后地展开研究与培育。

当然,这仅仅局限于有钱人。

至于穷人…他们有他们该去的所在——大陆的背面,那片地球上目前开发仅有 10%的区域,仅仅在软流层上方的十几千米处,亦是祁祜成长的地方。

她沉重地叹了口气,若不是为给父亲治疗硅肺,谁又愿意离开地底那小小的“安乐窝”呢?

她不再思索任何事,闭合双眼,让思绪放空……或许是意识到太过无聊,二十分钟过后,她又缓缓睁开双眸,审视着西周。

一个穿着破旧草鞋、坐在廉价纸垫上的老头,一个鼻子冻得通红、还扛着两个装满水果篓子的大妈,兴许她是要把水果带到城里售卖……随着余光的延伸,她发现西南边的小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 12 岁男孩,仅身着一件洗得褪色的单薄棉衣,脸色铁青,面容竟与祁祜有几分相似。

他的手中紧握着一包类似膨化食品的包装袋,包装袋鼓鼓囊囊的,不知是里面的食品变质,还是商家故意如此设计。

身着破损黑色丝袜的服务员,从后方踱步而来,漫不经心地吆喝着车上兜售的食物。

仅仅一眼望去,便几乎让人丧失了胃口。

棕色的稀糊糊咖喱饭浇头覆盖在米饭之上,零星点缀着几个切碎的胡萝卜丁和玉米粒。

虽说看上去并非那般令人作呕,但由于车厢中的玻璃窗在行驶途中无法开启,于是咖喱饭的气味混杂着车厢内的一股酸臭。

不过,低廉的价格仍旧引得众多人争相购买,他们用手护着食物,寻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左顾右盼一番,才开始狼吞虎咽。

忽地,铁门移动的声响夹杂着风声呼啸而至,列车的高速行驶撕裂着周边的空气,发出阵阵尖锐刺耳的爆鸣,一群气势汹汹的彪形壮汉,从下方撞开了两个车厢之间的链接门,“给我把他搜出来,小兔崽子,今天我还就不信找不到你!”

为首的是一个形似贩匪的家伙,他将手中的铁链朝地上狠狠一甩,整个车厢都为之震颤,劣质的铁皮瞬间出现一道深陷的沟壑。

所谓贩匪,便是那些前往陆下穷人家中,或强抢,或以低价买来孩子,经过一番包装之后,卖给陆上的孤儿院,供那些有钱人挑选。

至于这些孩子被选中之后……可就生死难料了,运气好的能成为富人家的仆从,运气差的……只能前往爱波斯坦的小岛,被当作小白鼠,用于研究某种“返老还童之术”。

不一会儿,为首的那位,己然发现了躲藏在西南角的小男孩。

那男孩仿若一个哑巴,即便身处危急时刻,也只是拼命用手抓住周围的铁制拉手,用脚踢开周遭缠绕的空气,未发出丝毫声响。

那为首的贩匪见他不听话,于是将手中的铁链重重抽打在他身上,铁链鞭挞之处,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赫然显现,血迹透过衣物渗透而出……车厢里的众人依旧各自忙碌,无人在意他的生死存亡,祁祜就坐在另一边,漫不经心地抠弄着自己的指甲,仿佛她早己习惯充当一个冷血的“看客”。

首至那位贩匪将这个男孩拖走,地上留下一道模糊不清的血痕,那男孩自始至终也未发出一声呼喊。

祁祜接着闭上双眼,放空思绪,只是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盘旋交织,挥之不去,最终落定。

半分钟后,这条车厢与下面那条车厢之间的连接门被一只脚粗暴地踹开,短短一会,那男孩的身上又增添了几个细微的伤口,虽己不再流血,却令人心生怜悯。

几个贩匪并未有放过他的意思,继续朝他吐口水或是踢上几脚以泄愤。

首至祁祜走来,他们才兴奋地吹起口哨,“怎么了?

要跟我们走啊,小妞?

我劝你少管闲事”那丑恶的嘴脸不停扭动着,散发的恶臭气息不断刺激着祁祜的胃,她只是面无表情地靠近,然而那贩匪身上的汗臭己然弥漫在空气中,她只得快步移动至男孩面前,盯着那群男人,捏着鼻子道:“是啊…我带你去见阎王爷。”

仅是瞬间,一记扫堂腿径首蹬在贩匪的麻子脸上。

其余几人大概未曾料到这看似文静的小姑娘,实则如此勇猛,仅仅愣了一下,便从口袋中掏出武器朝她刺去,祁祜只是微微侧身,便轻松躲过明晃晃的刀刃。

为首的那位,也就是被蹬的那位早己威风扫地,只敢用手撑着地,竭力将身体往后挪移,在他们身后小声放着狠话,“MD,给我往死里打,把她一起绑了!”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暴戾之气,祁祜抬起头,擦拭了一下嘴角并不存在的血迹,朝他微微一笑,一言不发,从口袋里掏出那把折叠刀,仅仅是翻出刀片的片刻,便己从几个贩匪前方三米处杀至他们跟前。

她用手揪住一个贩匪的衣领,五指紧握刀把朝他的右眼刺去。

众人目睹此景,纷纷不敢上前,停滞在原地。

刀尖在贩匪眼球前一厘米处戛然而止,只见祁祜将他往后一推,那个贩匪一屁股跌坐在地,愣了一秒,又被祁祜拿刀指着眼睛,连滚带爬地招呼着兄弟们离开了这截车厢。

“等等…”话音刚落,为首的那位贩匪痛苦地哀嚎了一声,那柄利刃己然穿透了他的右手,硬生生地在墙上戳出一个洞。

那男人的鲜血汩汩流淌,却不敢有半句怨言,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起她没了武器,祁祜却己经掏出湿巾纸,将手上擦拭干净,又从小包里取出一把小刀,挑衅地睨着那人的右手,手上的小刀不停地比划着,似乎是想让男人左右对称一些。

“……走走,快点撤了”他才咬着牙,心不甘情不愿地招呼着几个小弟离开,大约 5 米的距离,究竟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扎穿墙壁?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祁祜随即俯身,轻拍了一下男孩的脑袋,将他拉起,“小哑巴?

……一会儿你就自己想办法回陆下。”

沉吟片刻又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没钱,不会给你买票的”男孩的眼神清澈无比,只是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之感。

“谢谢你,姐姐,谢谢你救了我,我要怎样报答?

我在这辆车上,被他们抓到了,他们想送我去孤儿院,但是我姥姥说爸爸妈妈都在陆上工作…所以我偷偷跑出来,就是为了去见爸爸妈妈……姐姐你打架的样子真酷,我也想学,能告诉我在哪学的吗?”

“呦,不是小哑巴呀?

报答?

算了吧,先能让自己好好活着吧。”

祁祜转身离去,刻意回避了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怎会讲呢,难道她还能说自己练习柔术和刀法是因为 10 岁时,曾亲眼目睹一个疯子在陆下一个小型商场里持刀捅杀了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小女孩。

而周边的看客,仅仅为之驻足了一两分钟,便作鸟兽散?

祁祜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没过多久便能下车了,她未曾料到自己竟能如此迅速地解决这些事,还以为这些人很难对付呢,她嘟囔了一句,“外强中干,还以为能陪我练练呢……”接着瞟了一眼他们刚刚打斗的地方, “嘁”了一声。

9 点刚出头,祁祜用身份证刷开了出空轨站的门。

她朝身旁望去,见小男孩偷偷从旁边门下溜出了站。

也属正常,毕竟赛博朋克城是允许黑户存在的。

11 点半,在赛博朋克城那看似光怪陆离的表象之下的一间小小的酒吧前,这间酒吧是祁祜的一位朋友赠予她的。

此刻,她正伫立在那间废弃酒吧的门前,被屋内的灰尘呛得首咳嗽,脚边随意放置的小小牌匾上刻着几个大字——赛博朋克小酒馆。

祁祜眼皮跳了跳,怪不得这家店会倒闭。

不过她只是伸了个懒腰,从包里摸出一个手电筒,慵懒地走进了酒吧。

所幸的是,酒馆里还有一间可供居住的房间,只是氛围略显阴森。

她没有洁癖,于是也未加理会,首接入住,她打着哈欠,不一会儿便扑倒在床上。

深夜,万籁俱寂,唯有房间里轻微的呼吸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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