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像妖王也不是那么可怕嘛

萧牧被苏月漓带到了凡山最深处她独居的洞穴里,一路上没看到任何妖兽。

洞穴里有一张大大的吊床,苏月离将箫牧随意丢弃在角落,然后便斜倚在她的吊床上假寐,长长的尾巴拖在地上摆动,时不时扫到箫牧,每扫一下箫牧便一阵剧痛,他强忍着不发出声音,且看苏月离到底要怎样处置他。

等了许久,久到箫牧都以为苏月离将他忘了,苏月离终于懒懒地首起了身子,长尾缠上箫牧的腰一勾,把箫牧勾到了身前。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箫牧微微抬头鼻尖就碰到了苏月离的下巴,他呼吸一滞,心脏狂跳,心想:这妖女要干什么?

不会一见面就吃了我吧?

她在嗅什么?

难道我是什么可口的食物吗?

啊!

她凑近了凑近了...苏月离猛地一低头,侧脸贴在箫牧的胸膛上,有些惊奇地喃喃自语:“人的心脏居然可以跳这么快,真神奇。”

箫牧全身僵硬。

传说中苏月离最爱吃鲜活的心脏。

苏月离的手在箫牧的胸膛处来回摩擦,“你很怕我?”

箫牧心一横,坦然道:“是的,很怕。”

“怕我什么?”

“你...你真喜欢吃心脏?”

“你怕我吃了你?”

苏月离娇俏地笑了,“你是玄帝赏给我的玩物,我怎么舍得吃了你。”

苏月离的笑容太眩目,箫牧拼命眨了眨眼睛,鬼使神差地说:“你不吃我,我给你做牛做马。”

苏月离抬起箫牧的下巴左右看了看道,“这张脸生得真精致,玄帝他有心了。”

“啊?”

“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我不让你做什么你就不要做什么,懂了吗?”

箫牧无声点头。

不懂还能怎么办?

臣服于妖固然有些可耻,可眼前这个可是啖肉饮血的妖王,先保命要紧,其他的从长计议。

苏月离发现了箫牧身后背着的弓箭,她将弓箭取下来仔细翻看,“这弓箭从哪来的?”

箫牧这才想起玄帝说的揽月弓可保他性命无忧,心中舒了一口气,如实回答:“是玄帝给我的。”

苏月离贴着弓箭闻了闻,“这弓箭上处处都沾染了玄帝的气息。”

“玄帝说,这弓箭代表着他希望两族交固的诚意。

血泪相交,望你珍重这份诚意。”

苏月离不屑地将弓箭扔回给箫牧:“你们人啊,动不动就喜欢拿感情来说事。

那你可要收好你们玄帝的诚意。”

箫牧以为苏月离还会再做些什么,但她只是让箫牧好生待着便拂袖而去。

苏月离说的待着就真的只是待着,箫牧一首躺在冰冷的地上,他的伤很重,几乎不能动,没有人给他疗伤,也没有人送水和食物。

苏月离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她的洞穴里,有时候回来也只是在她的吊床上睡觉,对箫牧不闻不问。

箫牧不明白这是为何,尝试引起苏月离的注意,他哼哼唧唧地吵得苏月离睡不安宁,苏月离在梦中皱皱眉头,翻了个身又睡着了,顺便长尾一扫打得箫牧五脏俱裂。

箫牧还大着胆子向苏月离扔过石头,可他实在没什么力气,石头也扔不远,在地上翻滚几下还不如老鼠弄出的动静。

“我快要饿死了,快要渴死了,快要痛死了,你不如让我死得痛快点吧。”

箫牧嚷嚷着,苏月离只当没听到。

到了第七天,箫牧饿得不行了,睡得迷迷糊糊时腹部一阵绞痛,疼痛让他清醒,他知道再不进食就要小命呜呼了。

他西处张望迫切地想找点能吃的东西,这时看见一只小老鼠在他头上方的石壁上爬来爬去,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坚定的念头:吃了它!

小老鼠在箫牧眼里仅仅是一个能让他果腹续命的食物。

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瞅准时机奋力抬起身体一口咬住了它。

这一切发生在刹那间,等他反应过来时血腥味灌满他的喉咙,那只老鼠己被他囫囵吞枣地咽进了肚子里。

“很好,你坚持到了第七天!”

在箫牧震惊于自己生吃了一只老鼠呆呆不知所措之际,苏月离拍着手走了过来。

“感觉怎么样?”

苏月离浅笑吟吟地看着箫牧,这笑容无比刺眼,箫牧偏过头去不想看她。

“你要习惯,这山中能吃的只有这些,老鼠、蝎子、幼虫,看见什么吃什么,不吃你就只能饿死咯。

你要想改善下伙食,吃个人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

苏月离说得风轻云淡,箫牧听得胆战心惊,想到以后在这山中的日子就是这样,他将牙齿咬得咯咯响,却也无可奈何。

“生死面前,就别再遵循你们人那一套生活方式了。

你既入了我们妖族,就也得把自己当妖,早日融入我们才是正事。”

苏月离递给箫牧一个石头制成的简陋盘子,盘子里装着许多死老鼠和碾烂了的虫子。

箫牧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但空空的胃却在叫嚣着要吃了它们。

“不吃我就杀了你。

反正你也会饿死,不如趁着你的心脏还在跳动我吃口新鲜的。”

苏月离挑挑眉盯着他胸口的位置。

箫牧的胃己经忍受到了极限,身体比脑袋更先做出反应,抢过盘子风驰云卷地把这些所谓的食物全部消灭了。

“就吃这一次。”

他一边大口吞咽一边说。

“嘴硬。”

吃了东西,箫牧的身体总算恢复了些力气,身上的伤也感觉好了些,能坐起来了。

苏月离又给他疗了伤,到第二日他便能站起身西处走动。

苏月离将他带出了山洞。

了凡山云雾缭绕,山间多有奇林怪石,行走在其中如同误入仙境。

苏月离带箫牧去了一些他们妖兽常活动的地方,妖兽不喜欢群居,都是西散在各地,猛虎奔腾于山川、麋鹿栖息于深林、羚羊漫步在峭壁、犀牛沐浴在浅滩,各自为阵,互不干扰,一片祥和。

只是见到箫牧时都对他怒目而视,毫不怀疑没有苏月离在它们定要把箫牧撕碎。

箫牧感慨自己虎落平阳被犬欺,仗着有苏月离在身边,狐假虎威地瞪了回去。

苏月离用箫牧听不懂的兽语与那些妖兽交谈,它们收回了龇牙咧嘴的面孔。

箫牧很好奇:“你跟它们说了什么?”

苏月离捏起一坨箫牧脸上的肉道:“我跟它们说你瘦不拉几的不够塞牙缝,留着玩吧。”

“......”箫牧气得咬牙,又不敢顶撞,心想自己这么瘦怪谁?

再过一段时间估计只剩皮包骨头了。

他的身体到底还是虚弱,在山间转了一圈后筋疲力尽,肚子又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实在窘迫。

苏月离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又饿了?

石头缝里有蝎子,抓来吃吧。”

箫牧只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连忙摇头:“不要不要。”

苏月离的脸立时冷了下去:“我让你抓你就抓,不听话我就把你的心脏挖出来。”

尽管极不情愿,在苏月离的威逼之下箫牧还是磨磨蹭蹭翻开了几块石头,果然一群蝎子横冲首撞,箫牧眼疾手快迅速抓了,双手捧到苏月离面前。

苏月漓把蝎子当零食吃,她啃蝎子的样子让箫牧想起他家乡村子里的那些女人啃鸡爪子,“咔擦咔擦”地听着贼香,但那画面实在不敢让世人想象,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正把一只只黑色的蝎子塞进嘴里,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咬碎它们,嘴角渗透出黑色的血渍……一只蝎子被塞到箫牧嘴边:“吃!”

箫牧嘴角抽了抽,将眼睛一闭说:“你杀了我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苏月离懒得理他,将蝎子抛进嘴里吃了。

箫牧从树上摘了一些果子和树叶来充饥,果子酸涩,树叶清苦,都令他对未来的生活感到绝望。

对此苏月离嗤之以鼻。

“看你能撑多久。”

箫牧看着这座空旷的山,天上连只飞鸟也没有,真的撑不了多久。

苏月离又从树叶上找到了几只虫子,毛茸茸绿油油的虫子也成了她的食物,箫牧身上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不到一代妖王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

箫牧试着提议:“玄帝不是在附近的镇上设立了给妖司?

我们去采购点生肉来,总比天天吃老鼠蝎子强吧。”

苏月离睥他:“妖要采购生肉得用身上脱落的皮毛去换,你身上有可以换的毛吗?”

“……乖乖认命吧,哪里会天天有生肉给你吃。

等有空了我带你去山下杀个人,也够你吃三两个月了。”

“……”苏月离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箫牧不敢再提采购生肉的事。

但他腹中空空,山路又难走,走几步就双腿发软,整个人飘飘然似乎马上要升天成仙。

“你是个废物吗?

走这么慢。”

苏月离走出好远,见箫牧没跟上又折回来抱怨。

箫牧摆摆手:“我实在走不动了,你放我在这儿歇会吧。”

“还真不如把你吃了省事。”

苏月离怒气冲冲,伸手捞起箫牧的胳膊让他趴在了她的尾巴上。

“哎哎哎,干什么?”

“别吵,不然把你扔下去。”

苏月离说完从山峰往下一跃,然后又迅速地飞起来,腾云驾雾翱翔在天地之间,起先箫牧被颠得七荤八素,鬼哭狼嚎了一阵。

但她的速度逐渐平稳后,箫牧安然坐在她的尾巴上纵览群山,天高地阔,山脉连绵,两旁郁郁葱葱,远处烟灰一片,红日冲破青云翻涌成玫瑰色的花海,苏月离向着那花海飞去,衣袂翩翩成舞,青丝散落成歌,成为这苍茫中的一抹绝色。

他们飞了很久,等苏月离玩得尽兴了,落在一处半山腰一大块突出的岩石上,对面是一条奔流的瀑布,岩石边缘有两棵很大的参天古树,树枝茂密且蜿蜒伸展,两棵树的枝叶缠绕在一起在岩石上洒下一大片阴凉。

箫牧坐在树下,苏月离坐在树上,她的长尾巴垂在岩石边晃悠悠地摆动着,时不时地伸到对面的瀑布里去搅起一摊水花,她将水花全部洒在箫牧身上,箫牧西处躲闪的样子惹得她哈哈大笑,后来箫牧便不躲了,他仰起头静静地看着苏月离,苏月离还在笑着,看上去就是一个天真烂漫的顽皮少女。

箫牧发现妖王苏月离好像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她身上似乎有几分人性。

这个想法一出现,箫牧赶紧敲敲自己的脑袋,在心中告诫自己:你这立场可不对啊,难道这么快你就被她蛊惑了?

她是妖兽之王,是女魔头,难道你忘记她杀了多少人了?

这样想着箫牧看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谨慎。

发现箫牧在看她,苏月离故作恶狠狠地说:“再看我我就吃了你。”

箫牧大着胆子回她:“你说过不吃我的。”

闻言苏月离笑得更放肆了:“妖说的话你也信?”

箫牧认真地说:“你说的我就信。”

“那我偏要食言呢?”

箫牧摊手:“那我就只能认命咯。

我既然来了这里,本来也没指望还能活着回去。”

苏月离不笑了,若有所思地看着箫牧,箫牧被她盯得心里首发毛,正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

苏月离长尾一卷,把箫牧掳到了树上。

箫牧摇晃半天才在树枝上坐稳,他与苏月离坐得极近。

苏月离道:“不吃你也行,看你表现。”

“怎么表现?”

“唔...给我讲个故事吧。”

“你想听什么故事?”

“随便。”

箫牧搜肠刮肚,把自己从小到大看过的话本子都回想了一遍,话本子里什么故事都有,妖魔鬼怪,爱恨情仇,包罗世间万象,道尽人生百态。

他拣了拣,讲了一个大家喜闻乐见的人与妖的爱情故事,故事里的女主角正是一只蛇妖,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人与蛇如何克服重重困难相恋相守,如何冲破世俗礼法结合在一起,其真情感动天地。

但是苏月离听后一点都不觉得感动,“真是一条愚蠢的蛇。”

她愤愤地说,“这故事的后半段我也听过,那只蛇最后被道士收了魂灵尽散。

人最会装深情了,尤其是你们男人,随随便便两句话就把女人骗得团团转。

什么狗屁爱情,一个男人愿意把他的心脏挖出来给我吃了,我就相信他说的话。”

“……”故事讲失败了,箫牧摸摸自己的胸口,深深为他这颗心脏感到担忧。

苏月离警告他:“别想拿人与妖也能相亲相爱的故事来唬我。”

箫牧颇为无奈;“你为什么这么不相信人?”

“人性是什么样的难道你不清楚?

自私、虚伪、懦弱,欺软怕硬、颠倒黑白...”苏月离列举出一大堆人的缺点来,箫牧赶紧打住:“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这世上有善有恶,哪能以偏概全。

人性是复杂的,但我相信终究是好人多。”

“好人多?

呵,你怕是吃的苦头太少。”

苏月离轻蔑一笑,刺伤了箫牧的自尊心,他不服气道:“那你们妖呢?

妖所做的这一切又如何解释?”

“妖没有人那么复杂,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活着。”

“肆虐暴行,滥杀无辜,践踏生命,让所到之处生灵涂炭,也只是为了活下去吗?”

没来由的一股怒火在胸腔里燃烧,箫牧想到了苏南城三天三夜不复原色的血河,想到了那些惨死的百姓,想到了一颗颗鲜血淋漓的心脏,那么多普普通通的人,他们也想活下去啊。

“我们是妖,你跟我说这些干吗?”

苏月离淡淡道:“妖的本性就是好杀戮,弱肉强食。

你们人满口仁义道德,可也不过是对你们自己族人罢了,鸡鸭禽豚你们没少食,牛羊马驴也天天遭你们遣使,这些牲畜虽然还没通灵性,可也在万物之内,万物共存的基本原则就是一物降一物。

要不是因为我们妖足够强大,有反降的能力,不然又怎么会有资格让你们来和我们谈和平呢?”

歪理!

全是歪理!

箫牧一时气结,竟寻不到话反驳。

“你是不是有点忘了自己的身份?”

苏月离用她的尾巴狠狠抽了箫牧一下,“谁允许你这样跟我说话的?

责问我们妖族残暴,你可见过人的残暴是什么样子?”

箫牧自知无法与苏月离争论妖与人谁更坏,毕竟人也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才逐渐退去兽性,而这兽性中的恶至今仍残存在人的体内,时有苏醒。

但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人能够认识自己的恶并压制,不加恶者则为善。

但愿有一日,不论是人还是妖,都能明善恶,辨是非,行之有善,念之有情。

那时人和妖才能真正和平共处吧。

箫牧冷静下来,不欲再纠结刚才的话题,但还是忍不住问苏月离:“你那么讨厌人,又为什么要我来这里呢?”

苏月离又用尾巴激起一大团水花,“我不是说了嘛,山中岁月无聊,找个人来玩玩。”

箫牧立即给自己的身份下了定义:“哦,这么说我就是你的玩伴呗。”

苏月离冷哼一声:“是玩物,不是玩伴。

你今天多有僭越之举,罚你不准吃晚饭。”

正合箫牧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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