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姜映雪一听是衙门找她,下意识想起昨日的事,心头一紧,但她心头无愧,是旁人对不起她,不是她对不起旁人,于是深吸几口气之后开门。

几名高大魁梧的官差进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冷声道:“你就是姜映雪?”

“我是。”

“是个勾人的模样,难怪能干出勾结奸夫残害夫家满门的事来。”

瞧这粉若桃花的脸,柳眉杏眼,细柳腰,他们原先对那孙老爷的话只有三分信,如今见了真人,倒有七分信了。

姜映雪被他们这一番话给说的有些懵。

什么‘奸夫’?

什么‘残害夫家满门’?

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另一名官差指着院中水盆里的血衣道:“奸夫果然在这里,这便是他替换下来的衣物!”

姜映雪浑身一震,心中有了大致猜想。

她被林家欺负,强压着去给他家儿子拜堂殉葬,林家人死了,而自己却活着,还带了一个男人回来,自然会被疑心。

这件事本是自己同林家的事,如官府只来找她一个人还罢了,可如今还扯上了旁人,若是连累别人因为自己受了冤屈,那她怕是要愧疚几辈子。

“大人!”

姜映雪冲那领头的跪下,道:“管差老爷明察,民女与那林未并无婚约,林家伪造婚书逼迫我与他成亲,昨日林家丧心病狂,想叫我一个大活人给林未陪葬,幸得那棺材盖得不严实,民女这才逃出生天。”

“这事原不同旁人相干,里头的公子与此事更无干系,他也不是什么奸夫,只是路上遇见山匪,被民女瞧见了不忍一条鲜活生命就这么惨死,这才给捡了回来,官差老爷们一向明察秋毫,定能查明此事,不叫人含冤受屈!”

那官差瞧着姜映雪模样,凄凄惨惨,十分可怜地向自己哭诉,不免有些心痒,然想到林老爷私下塞进他兜里的那些银子,还是忍下念头,撇了撇嘴,甩手冷哼一声:“胡说八道!

他既不是你奸夫,又为何会为了你灭了林家几十条人命?

林老爷亲眼看见,还能有假?

可见你在撒谎,跟我们走,有什么话到公堂上说去,到那时看你还嘴不嘴硬!”

姜映雪一怔,林老爷?

他还活着?

官差见姜映雪不吭声,便以为她默认,居高临下地扫她一眼,一边拽着她往外走,一边高声喝道:“将屋子里的奸夫拿出来!”

秀秀手腕处昨日被绳子勒住的伤还未好,如今被他一抓,疼得首皱眉头,她挣了挣,摆脱不掉,只得道:“没有奸夫!

也没人杀人!

你们别冤枉了好人!”

官差并不理她的叫屈,扬手便将枷锁扣在她颈上。

巷子里围了一大群人看热闹,有的人甚至爬到了树上,嗡闹声不绝。

姜映雪眼瞧着那些官差要进屋去拿人,额头都急出了汗。

怎么办?

那位公子身上还伤着,若被他们扔进牢里一折腾,不管定不定罪,只怕都要丢了半条命去。

忽听一声轻咳从屋里传出,随后正屋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头打开。

长身玉立、模样俊朗的公子抬脚从门槛里跨出来,因为身上有伤,他的动作极慢,身上穿的是她昨日给他换上的蓝白相间的粗布长袍,即便如此,也遮不住他浑身散发的贵气和威严。

好似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将众人给威慑住。

他的目光在院中环绕一圈,瞧向姜映雪。

姜映雪的心猛地一跳,手指不自觉曲起。

这个人……好生俊俏,是那种超脱皮相的俊俏。

姜映雪再瞧回去,他己然移开视线。

“一大早惹人清梦,是谁教你们的规矩?

嗯?”

声音清哑,带着明显的不悦。

原本那些要抬脚跺门的官差愣住,仿佛被眼前男人的强大气场所慑,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领头的官差见‘奸夫’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训斥起他们来,顿时火从心头起,哪来的没眼色的东西,给他们几个胆子敢如此胆大包天,藐视他们?

说着便要亲自伸手去抓人,然而刚伸出去的手才到半空便被踹个老远。

不得了了!

这‘奸夫’还敢打人,罪加一等,他非得叫他们大人将他身上的皮揭下来不可!

“拿枷锁来!”

他气得脸绿胡子歪,被人从地上搀扶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叫喊着身后众人将人抓起来,众官差却因为先前那一脚,不敢近男人的身。

带着伤功夫还这样厉害,傻子才上去找罪受。

正僵持着,只见男人冲门外招了招手,姜映雪一愣,意识到他在叫自己,架着枷锁走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

她听见他问。

姜映雪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他,呆呆张口:“……姜映雪。”

“好,姜映雪。”

男人嘴角带着一抹微笑,道:“我身上的文书你可见着了?”

文书?

姜映雪想了想,说:“在枕头底下。”

男人进到屋内将那文书扔给了领头官差:“将这个交给你们知州大人王大人,就说他昨日的酒席我没到场,甚是过意不去,等来日我伤好了再去拜见他,还有,这小姑娘是我的人,看你们敢带走她。”

我的人姜映雪被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再度愣住,未几,耳根处逐渐漫上一抹红晕。

他这句话一出口,在众人跟前他们的关系更说不清了,但不知为何,她心里竟然没有什么不快,不仅如此,还有一丝……欣喜?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他们才认识不到一日,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领头官差见男人这副样子,正要破口大骂,一打开文书,瞧见上头的文字,瞬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般,住了口。

他抹了把脸,一双滴溜溜的眼珠子上下打量男人好几眼,“你……你是……”男人静静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如鹰似虎。

领头官差腰间被踹的地方还疼着,被他这一看,两股战战,思索片刻,猛然从后头拽住手下人的衣领,“咱们快走!”

众官差都不知发生了何事,这人到底什么身份,怎么头儿看了他给的文书就这副模样?

“头儿,人咱们不抓了?”

问话之人头上被狠狠拍了一下,“抓个你个头,走!”

“等等。”

众官差正要离去,被男人叫住:“把这玩意取下来。”

官差阴沉着脸将姜映雪身上的枷锁取下,灰溜溜地出了门。

外头瞧热闹的人见他们离开,也渐渐地散了。

等院子里重归寂静,姜映雪一边揉着脖颈,一边偷偷拿目光打量站在房门口的男人,不期然,与他的视线撞在一块,又连忙将视线慌乱移开。

“映雪姑娘。”

“啊?

哦……我,我是。”

姜映雪脸上仍旧带着被抓包的窘迫,说话磕磕绊绊。

“可有吃的?”

“……有!

有!”

姜映雪被他这一说才想起来,他从昨天起就未进食,此刻定然饿坏了,一时间也不顾得再问什么,连忙去端了盆水到正屋,供他梳洗,随即跑进东屋去找昨日剩下的包子。

将用油纸包着的包子放在手心里,秀秀咬了咬唇,随即又将包子放下,从小门进正屋,道:“……公子,昨日的包子己经凉了,你稍等一会儿,我到外头买些热的回来,对了,公子喜欢吃饼么?

还是喜欢吃包子,我——都成。”

男人似是很是疲累,倚在床头闭了眼。

姜映雪立即将声音放轻了些,点头:“……好,那我先去了。”

待出了门,到了一蒸饼摊前,热气升腾,弥漫在脸上,姜映雪往一旁躲了躲。

她在这边等着老板拿饼,自然察觉到西周有数道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想来方才那件事己经被人传得几条巷子都知道了。

她知道,相比自己同林家那点恩怨,大家更好奇的是她家里那个男人到底是何身份。

衙门的官差一向是头扬到天上看人,除了官老爷和达官显贵,旁人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如今奉命抓人,却无功而返,连被踹了都能忍气吞声,当真是稀奇事。

姜映雪自己也好奇,他到底是谁?

瞧那通身的气度,不似寻常百姓,可要说他是达官显贵,身上却穿着粗布麻衣,随行连个仆从都没有,浑身是血晕在荒郊野外都没人管,况且,也没听说城里哪个大家族有人丢了找人。

听他口音不似本地人,难不成是外头来的?

“给,您的蒸饼。”

饼摊老板的声音将姜映雪拉回神,姜映雪笑盈盈的付了账,小跑着回了家。

正屋里,一条帕子被搭在水盆上,显然己经用过,姜映雪将蒸饼递给男人,“公子,给。”

男人回头,瞧见她额上细密的汗珠,视线移到她手中的蒸饼上:“只有一个?”

姜映雪一怔,“公子若不够吃,我再去买。”

“你想岔了,我的意思是,你只买一个人的,自己不吃?”

姜映雪见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脸‘噌’的一下变得绯红,“哦……我,我吃包子就成,是一样的。”

男人‘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叫她坐下。

姜映雪坐在凳子上,两只手的食指不自觉攥在一起,望着自己发灰的鞋面,她知道,她心中的疑虑就要有答案。

“映雪姑娘,为何救我?”

朝阳透过窗子照在他身上,叫他周身染上金黄色的光芒。

姜映雪抬头:“因为……公子可能是我的救命恩人,昨日……是公子救的我是吧?”

男人淡淡开口,脸上没什么表情:“是。”

姜映雪的手指将衣摆攥紧,郑重道:“谢谢公子”她打心底里感激他,若不是他,自己此刻怕是己经不在人世。

男人对她的感谢不怎么在意,似乎是嫌阳光太烈,将身子往阴凉处移动稍许,道:“我方才是使出了那文书,叫那些官差走了,可是那林家怕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在屋里都听见了?

姜映雪点点头,林老爷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当初自己想尽各种法子想推掉与他家的婚事都不成,经过昨日那一遭,他若执意为难自己,自己横竖都躲不掉。

她想不明白,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要忍受他们家这样久的折磨,林家那些人也不是她杀的,为何自己却要担惊受怕?

一时间,姜映雪心中满是憋屈和无力。

姜映雪的眼底有些发红,咬紧了嘴唇。

“商时序”对面的男人突然开口。

姜映雪松开唇瓣,有些茫然:“什么?”

“我的名字。”

男人望向她。

“你现在需要个人保护,我需要养伤,咱们搭伙过日子,你可有意见?”

姜映雪的脑袋‘嗡’的一声,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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