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望妻石

不知为何李井溪心口微动,一股酸涩之味涌上,让她不自觉住了脚。

她作为穿书者,当不该与原主共情才对,难道这是昭和的委屈吗?

身后李凌妧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姐姐忘了吗?”

李凌妧轻笑,不疾不徐向她走去,“你母后早就在我母后进城那日,一头碰死在城楼上!”

多年前驻北大军一举攻下陈国,陈国国主无颜面对城中百姓自刎于江口,留下妃嫔百名,其中就包括凌妧的母亲薄梅。

景帝正值壮年,春风得意,见薄梅生的貌美,在一众妃嫔中最为惹眼,孱弱的她抱着年幼的凌妧瑟瑟发抖好不怜人,顿时动了心,有意收入后宫。

一女侍二夫,侍的还是国君,朝中大臣顾及李氏皇族颜面极力阻拦。

百般无果后不得不顶着盛夏的毒日头跪在坤宁宫,央求皇后出面。

近百名大臣逼迫下,先皇后在景帝接薄梅进城那日,登上城楼,几番劝说无果以死相逼。

景帝觉得她是女子的吃味,满不在乎说,“朕深爱薄梅,天下都将是朕的,想要一个女子,谁敢拦?”

薄梅则抱着凌妧缩在景帝怀里,娇滴滴的魅惑,“妾也是遇到陛下才发觉,陛下是妾平生最爱之人。”

身后城墙下是百十名大臣胁迫的目光,前方是恩爱的景帝和新欢。

先皇后无路可退,于城楼一跃而下,生命定格在二十岁,完成了她作为皇后的职责。

朝中大臣、景帝和薄梅一同逼死了先皇后,景帝不过三日就火速立薄梅为皇后。

若先皇后看到自己的女儿被继后联合其女儿欺负成这样,怕是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李井溪胸口一股异样滋味流淌,酸涩刺痛,特别是提到先皇后,那痛感越发加重。

李凌妧见她失神,走上前温柔怂恿:“姐姐和沈世子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何必再去折腾?

且以姐姐现在的名声,谢将军怎会愿娶?”

何必再折腾呢?

你这个蠢货就该和你那无能的母亲一样,早死早托生。

如此一来,景国就只有我一个真正公主,唯一且真正的长公主!

她欲拉李井溪,却被对方一把甩开。

“你以为你的名声比我好到哪去?”

李井溪从那奇怪的酸楚中挣脱出来,眼眶微红,目若寒剑睇着她,“改了姓就真当自己是李氏族人?

你姓陈啊!

你母亲贪慕虚荣,弃国叛国,你们有何脸面在我面前侈谈名声?”

李凌妧被她唬的愣住了,她知道先皇后是李井溪心口的一道疤,故而经常在她伤口撒盐。

每当如此,李井溪必定会黯然伤神,因思母而情绪不佳,之后无论她说什么都会乖乖听话。

她僵硬的扯出一笑,“姐姐这话说得,我母亲不过是择良木而栖。”

“好个择良木。”

李井溪冷笑咬牙,“国破家亡,贞洁之人当以死明志,你们母女两倒好,主动寄居他人屋下,还逼死我母亲,真是恬不知耻!”

她说完抬步径去,不顾太监阻拦,李井溪首接推开御书房大门闯了进去。

“殿下!

殿下您不能进,咱家还没通……父皇!”

李井溪于景帝面前跪下,恭谨诚恳道:“儿臣今日是来认错的,与沈世子之事当年不顾父皇阻拦,是女儿年幼不懂事,现在女儿醒悟过来,理解父皇的一片苦心,想请父皇收回赐婚!”

景帝对她这态度感到意外,但更多的是欣慰,这还是李井溪第一主动认错。

到底是自己第一个女儿,又是与最爱的先皇后所生,心有怜悯。

他冷脸挥手摒退了太监,“先前求旨赐婚的是你,现在悔婚的也是你,你是不是觉得朕的旨意可随意下达?”

不能收回圣旨,她就要嫁给沈巍澜,到时候死在宁远侯府,李井溪百般不愿的俯身叩首,“孩儿真心知错,请求父皇能收回旨意!”

旨意己下,景帝有些为难,“这次赐婚就己经是以皇权压人,难不成为了你朕还得再胁迫镇国公府?

到时候把朝中大臣都得罪个遍?”

“那如果是谢将军自愿求娶,沈世子自愿退亲呢?”

李井溪定定的看向景帝,翦水的眸子清澈坚定,“若是两家自愿,陛下是否就能收回旨意?”

李凌妧听及此,生怕景帝真应下,忙从门外进来,“父皇,婚姻之事怎可随意更改,姐姐是糊涂了,不能……”景帝抬手打断了她,目光看向李井溪,这个他和先皇后在感情最恩爱时所生下来的孩子。

他一袭金黄龙袍威仪庄肃,身姿笔挺透着无形的威压,面上腾蛇纹微扬,岁月赋予这张原本就英俊的面庞,多了几分从容睿智。

怒容渐敛,眼底透着不易察觉的柔情,他对昭和并非一点宠爱没有,只是先皇后在众目睽睽下自尽,让他帝王颜面扫地,这股怨恨也无形中牵扯到了李井溪。

“当然,只要谢家自愿,朕就收回旨意。”

李井溪欣喜抬头,水波潋滟的眼里烁烁有光,让景帝有些失神。

下一刻,他又立马绷起脸,冷声道:“别高兴地太早,你的婚期只有三个月,三个月后谢家不娶你,你也不愿嫁沈家,那朕只能送你去和亲了!”

争取到一线生机,就足以,总要尽力试试看,李井溪深谙掌握机动权的重要性。

人活一世最基本的就是拼劲,抓住一切可能翻身的机会,她既成为昭和公主,自不会给昭和丢份。

什么跪舔男女主这种事她是不会做的,只要不嫁给沈巍澜,她有何惧?

谢恩后,李井溪不予理会门口李凌妧嫉妒的目光,叩首后便退了出去。

人一走,李凌妧立马凑近景帝,撒娇的扯着袖子晃来晃去,“父皇真的要收回旨意?

上次不是说与谢将军的婚事许给我了吗?”

景帝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冷讽自己亲女儿,“父皇何时诓过你?

昭和品行卑劣,刁蛮任性,谢玄定瞧不上她,给她三个月不过是让她认清现实,三个月后这沈家她不嫁也得嫁。”

李凌妧这才放心,就是啊,谢玄那样潇散出尘的人,能看上李井溪就怪了。

更何况她还有母后可帮衬,父皇也站在她这边,李井溪有什么?

谢家又不是傻子,怎会自愿选择一个名声狼藉的长公主?

——回了公主府,李井溪刚进屋,丫鬟便拿了封信进来。

“殿下,悦来客栈小厮送了封信。”

李井溪接过没打开,左右看了看信封,不记得书里有写昭和公主和悦来客栈的什么人有来往。

许是什么攀附公主府的门客?

眼下重要的是想办法把谢玄约出来,这种小事不值得她细想,随手就扔到妆台上。

“小桃。”

她坐到妆台前,卸着头上的珠花,“明日下个帖给上京的世族大家,请去鼎丰楼,重要的是先给谢家送去。”

约人约的太明显,容易惹人厌烦,请满上京的世族都去,这样不会显得太刻意。

小桃问:“那以什么为由头呢?”

妩媚的眸子眨了眨,李井溪思忖片刻,找了个好歹说过去的理由,“就说鼎丰楼出了新糕点,请大家一尝。”

是夜,风潇潇催娇花零落,悦来客栈三楼。

一颀长高大的身影倚在窗棱处,居高临下望着路边的芍药花,深邃多情的眼底,那股希冀渐渐黯淡。

风吹乱乌发,抚过那张过分妖冶英俊的面庞,平添了份寂寥落寞。

“殿下,子时该歇息了。”

青山把门开了个缝隙,心疼的轻声叮嘱。

许胤冷淡嗯了声,望着漆黑的路面又问:“那信是不是没送到?”

“送到了的,卑下亲眼瞧着客栈小厮把信递给了公主府门子。”

许胤困惑,“那她怎么没来呢?”

青山瞧他跟望妻石似的可怜见,叹声道:“定是昭和公主她不想……”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说太残忍,转了圈就变成,“公主她许是今日有些累了,没准改日来呢?”

这话让许胤好受了些,他这才颔首,不舍的关上窗。

“定是这样的。”

一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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