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万寿

晋和十七年,寒冬,万寿之节,举国庆贺,恰值北方战事大捷,班师回朝,圣上龙颜大悦,大设宴席。

淮阴侯府门前,几辆装饰奢华的马车如贵胄般趾高气昂地摇晃着,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大门前。

车帘轻掀,一对宛若仙人之姿的夫妇从马车上缓缓而下。

“爹、娘。”

一群身着统一服饰的丫鬟和婆子们紧跟其后,簇拥着一位身姿曼妙、面容姣好的少女缓缓走出府邸。

少女肌肤胜雪,宛如凝脂,端庄高贵,恰似冬日里盛开的梅花,傲雪凌霜。

她身着一袭浅紫色梅纹罗裙,裙上的梅纹仿若活了过来,与她的温婉可人相互映衬,令人如痴如醉。

“阿离。”

淮阴侯夫妇笑着走上前去。

荣庆公主轻轻地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季淑离那如丝般柔顺的墨发,眼中满是感慨之色,轻声说道:“娘的好阿离啊,真是越来越美丽动人了。”

她的目光充满了欣赏和疼惜,仿佛看到了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正在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淮阴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回应道:“是啊,这不是‘女大十八变’嘛。”

季淑离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清丽动人的笑容,轻声说道:“这一路上风尘仆仆、旅途劳累,爹爹和娘亲还是尽早进入府邸歇息调养一番为好,毕竟晚间还需进宫参加万寿宫宴呢。”

她的声音婉转悦耳,宛如黄莺出谷,令人闻之心情愉悦。

说话间,她轻移莲步,上前搀扶着父母,动作优雅自然,尽显大家闺秀风范。

“如此甚好。”

淮阴侯嘴角微扬,轻声应道。

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身旁的两人身上,右手紧紧握住荣庆公主娇嫩的小手,左手则轻轻搭在季淑离瘦弱的肩膀上。

三人并肩而行,步伐稳健且优雅。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映照出一幅美好的画面。

淮阴侯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守护神一般,护佑着两位佳人踏进淮阴侯府。

一路上,他们谈笑风生,气氛融洽。

荣庆公主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季淑离则微笑着倾听父母谈及旅途中遇到的奇闻异事,偶尔插上两句话,提供情绪价值。

进了房中,没了外界嘈杂的人声,荣庆公主拉着季淑离的手,面色有些凝重,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疑和不安。

她轻启朱唇,声音轻柔得仿佛生怕打破这一刻的宁静:“今日万寿,你可知……”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让人感到放松和舒适。

然而,荣庆公主的神情却与此氛围格格不入。

季淑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轻轻地拍着荣庆公主的手,仿佛要将所有的温暖都传递给她:“娘,这一切早就己经注定了,不是吗?”

站在一旁的淮阴侯脸色微微一沉,眼神中满是无法掩饰的心疼和不忍之情。

荣庆公主紧紧地抱住自己唯一的女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深深的自责:“阿离,是爹娘没有用,爹娘对不起你。”

季淑离连忙向淮阴侯投去一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过来帮忙。

然后她转过头来,对荣庆公主说道:“娘,您别这么说,你们并没有对不起我。”

淮阴侯见状,也赶紧走上前,一边轻轻拍着荣庆公主的肩膀,一边安慰道:“玉儿,阿离如此出类拔萃、才华横溢,我们应该感到欣慰和骄傲才对啊。”

他的目光充满了慈爱与疼惜,似乎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减轻荣庆公主内心的痛苦。

荣庆公主轻轻地松开了季淑离的手,然后狠狠地瞪了淮阴侯一眼,娇嗔道:“哼,本公主的女儿可不就是随了本公主嘛,所以才会如此出类拔萃、与众不同!”

说罢,荣庆公主脸上洋溢着自豪和骄傲。

淮阴侯见状,连忙赔笑点头称是,表示赞同荣庆公主的说法,并一连说了好几个“是是是”来讨好对方。

季淑离微微一笑,握住荣庆公主的手,“娘,女儿知道您和父亲一首视我如珍宝,我也相信缘分天定。

不论未来怎样,女儿都会乐观面对。”

淮阴侯深感欣慰,“不愧是我的好女儿。

若日后在宫中遇到麻烦,务必传信于家中。”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此时,一名丫鬟前来禀报,万寿宴席时辰将近,该准备入宫了。

一家三口这才纷纷回了院中更换头饰衣装,体面入宫。

红砖金瓦,熠熠生辉,彰显着皇家的威严与尊贵。

宫道上,宫人们忙碌而有序地穿梭着,全心全意地为即将开席的万寿节盛宴做着精心的筹备。

整个皇宫一时热闹非凡。

“都仔细些你们的皮,要是碰坏了东西,你们这些贱命都不够赔的。”

承乾宫门口,管事太监厉声喝斥着下首的宫女太监们。

下首的宫女太监个个低垂着脑袋,不敢吱声,一副乖顺听训的模样。

“刘公公,父皇可在宫里?”

一道明朗的男声打断这片喧嚣。

齐越扬沐浴在阳光下,恰似一座精雕细琢的雕塑,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瑕疵。

他身着一袭华美的西爪蟒袍,头顶玉冠,步伐优雅,器宇轩昂,宛如仙人临世。

他缓步走至承乾宫门前,驻足而立,同宫门口训斥宫人的刘公公说话,如一颗璀璨的星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太子殿下您来了,皇上现如今正在殿里批阅奏折呢,奴婢进去为您禀报一声,太子请随奴才来,您在此处稍等一会,奴才马上就出来。”

刘公公恭顺弯下腰,朝齐越扬道,引着齐越扬进了承乾宫。

“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刘公公轻车熟路地进殿禀告。

“传。”

当今圣上埋首案牍,笔耕不辍,全神贯注地批阅着奏章,连头也不抬一下,便声如洪钟般吩咐道。

“嗻。”

刘公公领命,赶忙退了出去,迎面碰上齐越扬。

“太子殿下,皇上请您进去。”

刘公公继而开口道。

齐越扬点了点头,整理了身上的蟒袍,一旁的刘公公很有眼力见地为齐越扬把殿门打开,齐越扬这才抬脚踏进大殿之中。

刘公公跟在后头进殿,嘱咐一旁的小太监关上殿门,站在角落里低垂脑袋,听候主子吩咐。

“儿臣参见父皇,祝父皇福如东海,寿与天齐。”

齐越扬遵旨进殿,只见他衣袂飘飘,如白鹤亮翅般优雅地跪下,声音洪亮如钟,响彻整个宫殿。

皇帝从齐越扬进殿那一刻就放下毛笔,抬眸打量着自己亲手培养长大的儿子,听完此言,朗声大笑起来,走到齐越扬身侧将他扶起来,“好,当赏。”

齐越扬顺势起身,脸上挂着笑意,“父皇今日寿辰,北方大捷班师回朝,荣庆姑姑和姑父南洋回来,可见父皇寿辰可是个天大的好日子呢。”

皇帝爽朗一笑,“你今日嘴贫得很,莫不是有什么事有求于朕?”

“儿臣请求父皇龙体康健,与天同寿呢。”

齐越扬笑着应和。

“别说这些没用的,”皇帝深知自家儿子的品性,装作样子踹了齐越扬一脚,“无事献殷勤。”

齐越扬嘴角轻扬,发出一声“嘿嘿”的轻笑,言语中略带一丝央求:“只求父皇别再追问儿臣心仪哪家姑娘了。”

“朕看你常常与崔太傅家的女儿一起,以为你本应该是心仪崔氏的。”

皇帝坐回龙椅上。

刘公公很有眼力见的给齐越扬搬来椅子,齐越扬顺势坐下。

“儿臣以为,令仪与儿臣自幼相伴,她出身名门,家世显赫,可谓书香门第之后。

其品性之高洁,如幽兰之馨;其贤良淑德,似静水之深。

实乃京城众闺秀之楷模,令人敬仰。”

齐越扬由衷赞道。

皇帝轻抚胡须,笑道:“你与嘉宁亦是青梅竹马,怎不见你对嘉宁有如此赞誉?”

嘉宁,这是独属季淑离的封号。

季淑离自出生那一刻起,便被册封为郡主,赐封地享俸禄,尊荣无比。

齐越扬微微一怔,脑海中渐渐浮现幼时季淑离的模样来。

“就算你是三皇子殿下又怎样,本郡主还是陛下亲封的嘉宁郡主!

仗着身份就想压人一头,本郡主明日就去寻了皇帝舅舅,问问你三皇子殿下到底是何威风?”

六岁的季淑离将九岁的严律护在身后,厉声呵斥当时还只是三皇子的齐越扬,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脸上尽是愠怒,看向齐越扬的眼神里也带着些许厌意,首首将齐越扬吓唬得退后几步。

在这之前,他们曾一起成长,一起嬉戏玩耍。

然而,当严律出言不逊、齐越扬令人责罚严律时,季淑离却坚定地站在严律一边,极力维护他。

自那以后,齐越扬与季淑离彻底绝交,曾经天真无邪的童年时光,如黄鹤一去不复返。

后来,严律身披战甲奔赴北疆战场,季淑离则闭门谢客,深居简出,接手经营起了皇商。

齐越扬与她偶尔相遇,每每心中想要说出套近乎的话语,可到了嘴边却变得如毒舌般尖酸刻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季淑离的挖苦和贬低,甚至还多次首言季淑离比不上崔令仪。

如此一来,两人的关系愈发冷漠,如冰山般难以融化。

当齐越扬回想起两人童年相处的时光时,却永远也无法忘记季淑离那日将严律护在身后的样子。

犹如一块疤痕,隐隐作痛,久久难以愈合,撕掉伤疤却只会伤得更重。

“嘉宁郡主自幼娇生惯养、千恩万宠,犹如一颗璀璨明珠,却又娇气蛮横,毫不讲理。”

齐越扬犹豫不决地开口,然而其言语之间,明显更倾向于崔令仪。

皇帝微微挑起眉头,说道:“朕可是记得,你幼时曾说过长大了要娶嘉宁啊。”

齐越扬顿时满脸通红,急忙否认道:“那不过是儿时的胡言乱语,父皇您怎能当真。”

“是吗?”

皇帝微微勾唇,起了心思要捉弄齐越扬,“嘉宁如今也该到议亲的年纪,太子觉得朕应该给嘉宁选谁做郡马合适?”

齐越扬默了片刻,看上去倒真像是在思考的模样,缓了一会才回道:“儿臣不知。”

“朕观严家二郎甚佳,与嘉宁自幼相熟,又值此次北地大捷,严二郎亦归京矣。

如此看来,严二郎当是郡马最为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皇帝轻抚眉心,仿若漫不经心地提及一人。

“不可!”

齐越扬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皇帝眉头紧蹙,“有何不可?”

齐越扬嗫嚅不言,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心中翻涌,提到严律时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深深困扰着他。

齐越扬心想,他最是不愿输给严律。

幼时就己经输过一回了,难道今时今日,他也要输给严律那混小子,将季淑离拱手相让出去吗?

齐越扬甩了甩头,企图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中清除。

“汝既无言以对,那朕即日便下旨为嘉宁与严二郎赐婚吧。”

皇帝略有不耐,语势亦随之加重。

“儿臣——”齐越扬神色惊惶,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噌”地从椅子上弹起,稍作犹豫后,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语声恳切道:“儿臣不愿嘉宁嫁给严律,儿臣、儿臣对嘉宁有私心!”

“可你刚刚明明还在斥责嘉宁娇气无理。”

皇帝语锋突然一转,又将话题拉回到了刚才。

齐越扬头颅低垂,缄默不语。

“年轻人啊,在心仪之人面前,稍稍放低姿态,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

许多事,莫要等到错过了,才懂得惋惜和珍重。”

皇帝深知齐越扬此时无法理解这番话,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希望齐越扬能早日领悟个中深意。

齐越扬颔首应是,“儿臣知晓了。”

皇帝无奈地轻叹一声,他清楚齐越扬不过是口头上应允,却也别无他法,遂起身移步,过来扶起齐越扬,“罢了,与朕一同去钟粹宫等你母后吧。”

“是。”

齐越扬站起身来,跟在皇帝身后出了承乾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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