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看不清楚

裴汐在急救室外面等着,手心满是蒋琼枝吐出的血。

她低下头,看着满掌鲜红,仍旧能感觉到自己试图去擦蒋琼枝唇间不断涌出的血时,温热的血漫过掌心的感觉。

她无比后悔。

为什么,没有留下他。

如果留下他,他一定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倒在外面。

她咬着下唇,又想,不对。

在雨里抱起蒋琼枝的时候,他脸色就那么差,她那时就应该带他来医院了。

她在外面等了很久。

蒋琼枝从急救室出来,首接就进了重症监护室,在里面躺了两天,情况才平稳过来,转进普通病房。

医生认为他身体太虚弱,不会醒得太快,还会再睡一段时间。

医生告诉裴汐,蒋琼枝是严重胃出血导致了胃穿孔。

还说,蒋琼枝以前应该切除过部分胃。

这次穿孔部位太大,出血量又多,修复难度很大,险些又切去了一部分。

裴汐得知这个消息时,整个人是懵的。

蒋琼枝,得有多疼啊……医生说,他胃出血的症状应该己经持续有段时间了。

医者仁心,有些责怪。

“为什么病人胃出血己经那么严重,家人却没有察觉呢?”

她不由得联想到父亲出事时自己揍蒋琼枝的那一顿。

那时她下了死手,而蒋琼枝一点也没有挣扎,只是任由她发泄着。

她到现在还记得,蒋琼枝唇间染血在她身下颤栗的样子。

他疼得眸光都散开了些,好像……好像万念俱灰一般,整张脸都没有血色,只眼尾洇出薄红。

她知道蒋琼枝一向身体不好。

她还将他打得吐了血。

如果……如果蒋琼枝是因为她,才不得不做了手术,如果蒋琼枝之后的那些天是因为做手术住院才没能出现……裴汐坐在蒋琼枝床畔,无措地握住蒋琼枝冰凉的手。

原来……原来自己伤他伤的这么深。

她低下头,颤抖着吻蒋琼枝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

我再也……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蒋琼枝昏迷着,也还是很不安稳的样子,面色如霜,微微蹙着眉,因为失血过多,唇瓣隐隐发青,连输着液的手都是冰冷的。

裴汐灌了几个热水袋,塞到了被窝里。

……裴汐没想到蒋琼枝醒得那么快。

她去找医生问了些注意事项,因为蒋琼枝先前不是在这个医院就诊的,所以医院调不了他的病历,但是做手术的时候,医生也看到了他胃部的情况了。

她回到病房,就发现蒋琼枝己经醒了。

蒋琼枝不知道裴汐和他一起来了医院。

他醒来时,身侧没有人。

几乎在恢复意识的一瞬间,就感受到胃里潮水般汹涌而至的疼痛 ,偏偏刀口也在疼,连按都不敢按。

身上也一点力气也没有,躺着也犯晕,明明好端端躺在床上,却还是止不住地微微发颤,眼睛也看不清东西。

他隐隐感觉到身体不像以前那么凉,被窝里微微有点暖,腰侧脚下好像被人放了热水袋。

却没有多想。

裴汐推开门的时候,他只以为是医生进来了。

蒋琼枝倦怠地眨了眨眼,偏过头,失神的双眼艰难地慢慢聚焦,却还是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

他只好又慢慢转回了头。

晕得厉害,连微微偏一下头都是一阵天旋地转,平躺着也不安稳,感觉自己被扔在滚筒洗衣机里。

在裴汐的眼里,却是蒋琼枝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又冷漠地转回了头。

蒋琼枝气色很差,脸上一丁点血色也找不到,身子单薄地掩在被子里,看不出几分起伏,额间却有细密冷汗,随着他转头的动作,缓缓落在枕上,洇出点点湿痕。

她走进病房内的卫生间,接了盆热水,放了条毛巾进去。

湿热的毛巾贴到额头上时,蒋琼枝睫羽一颤,半阖的双眼陡然睁大,眼睛没什么神采,只是惊异地看向身侧的人。

他这才发觉,来人不是医生。

裴汐拭去他额上冷汗,将毛巾按进水里,又拧干水分,轻轻擦了擦蒋琼枝苍白的脸颊和脖颈。

蒋琼枝想抬起手制止这个人的动作,却根本没有力气。

他张开灰白的唇,喉咙干涩,努力出声:“你是…谁……”裴汐动作一顿,僵在原地。

她仔细看着蒋琼枝的眼睛。

蒋琼枝眼睛的颜色比旁人都更黑一点,现在因为看不清东西,他不知道该往哪里看,眸中有些涣散,视线无措地落向了旁处。

裴汐握着毛巾的手紧了紧,艰涩出声:“是我,裴汐。”

医生说过,蒋琼枝失血太多,可能会有看不清东西的症状,裴汐却没想到,她站得这么近,蒋琼枝也看不清。

蒋琼枝明显愣了一下。

他晕倒时己经走出裴家有段距离了,手机里也没有给裴汐任何备注,就算是找联系人,应该也找不到裴汐,为什么裴汐会在这里……他下意识不想裴汐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吃力地转过头,极力避开裴汐的视线,忍着晕眩说,“你不用…在这守着……”他的气息不足以支撑他说完完整的一句话,总要在中间断开,喘一口气才能继续。

他额间又冒出冷汗。

蒋琼枝五官生得英挺而俊朗,眼尾微微上挑,如同云端的一弯冷月,面无表情地望过来的时候,只让人觉得凌厉冷冽,不近人情。

此时精致的薄唇微微抿着,眉心微蹙,极力隐藏不适的样子,却孱弱到让人有些心疼。

裴汐心头仿佛被烫了个大洞,痛得残忍。

她把毛巾放回盆里,低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手。

她有些无措。

跟蒋琼枝正常相处的日子己经过去太久太久,事实上,她回想起来,同蒋琼枝一起生活了那么久,自己好好对待他的日子,竟然只有最初相遇的时候。

面对着这样单薄羸弱的蒋琼枝,她不知所措。

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他己经伤痕累累,而这一切,她难辞其咎。

沉默中,蒋琼枝胸膛微微起伏,呼吸粗重了几分,隐忍着低低咳了几声,咳声沉闷而微微湿润,他似是有些困难地吞咽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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